谈起刚刚过去的冬天，家住哈尔滨南岗区的市民李阿姨高兴地说：“家里从来没有这么暖和过，终于不用穿着棉袄棉裤在家挨冻了！”

和李阿姨家一样，2019年冬天，不少长年室温不达标的家庭都过了个“暖冬”。全市范围室温20℃以上的优秀率已达70.32%，市民供暖投诉量较去年下降20.1%。

180天供暖期，室温指数决定幸福指数

作为地地道道的哈尔滨人，冷，是李阿姨对这座城市冬天最深的印象。她告诉记者，这里一年中差不多有半年是冬天，最低气温常常跌破零下30℃。正因如此，供暖成了哈尔滨人冬季生活的刚需，供暖质量直接决定着老百姓的幸福指数。

然而，住上暖屋子这个最朴素、最简单的愿望，却一度成为李阿姨的奢求。自从1998年搬进南岗区西桥小区后，每个冬天对于李阿姨和家人来说，都像是一场噩梦。

“冬天在家不敢脱棉袄，热水袋、电褥子全得用上。”李阿姨说，年轻人白天还能在单位暖和暖和，可是自己已经退休，只能天天在家挨冻。2002年，小区附近新开了一家大型超市，李阿姨就经常和几个邻居“老伙伴”一起去超市“蹭热”，一待就是几小时。

“儿子、媳妇和小孙女平时每周都要回来吃顿饭，我也想多和孩子亲近亲近。可是一到冬天，这个程序就免了。孩子在我这儿冻感冒好几次，都不敢来了。”李阿姨说，孩子上学后，寒假没人照顾，宁可去托管班，也不愿意来她这儿。

对于供暖不给力的问题，李阿姨这些年没少向有关部门反映，甚至把手机快捷键“1”设为供热公司的投诉电话。但这个老大难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彻底解决。“要么答复我们正在检修，要么暖和两三天又恢复原样。”李阿姨慢慢有点灰心了。

令人意外的是，问题在去年冬天得到了改观。这一次，李阿姨本来已经拿出了家里最厚的被子准备硬扛，没想到家里突然暖和起来了。实测温度稳定保持在24至25℃，寒冬腊月里居然可以在家穿短袖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李阿姨四处打听，虽然搞不清原因，但“爆棚”的幸福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她不会想到，影响供暖质量的因素有很多，包括管网设计、煤炭质量、供暖时间等，煤炭质量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正是因为燃煤质量的不断提高，有力推动了供暖质量和空气质量的提升。而当年向燃煤伸出“黑手”的，是时任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供热集团）的党委书记、董事长张贵明。

哈尔滨市供热单位工作人员冬季入户走访。

燃煤里掺石头，劣质煤冷了屋子伤了民心

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就是纪检机关监督治理的重点。近年来，围绕供暖领域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哈尔滨市各级纪检监察机关一直在寻找症结、强化监督。

在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的“倒逼”下，当地多家供热企业，尤其是承担老旧小区供暖任务的国有企业，采取了一系列举措——拆除小锅炉、增建换热站、优化供热管网、更换陈旧设备、改善燃煤质量、提升服务意识……在纪检监察机关的持续监督和供热企业的不断优化下，哈尔滨很多老旧小区的供暖问题都得以改善。

2019年，一起贪腐案件的查处，更对这座城市的供热质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2018年以来，哈尔滨市纪检监察机关陆续接到群众举报——原哈尔滨市供热集团（现已改制，与哈尔滨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合并重组）党委书记、董事长张贵明担任企业“一把手”期间，滥权妄为、大肆鲸吞国有资金、疯狂敛财。

供热集团曾经是哈尔滨市最大的国有供热企业，下属17家分公司和10余个集中供热项目。在其“鼎盛时期”，供热面积高达8723万平方米，承担着当时哈尔滨主城区近半数住宅的供暖任务。

2007年，张贵明走马上任没多久，便认识了煤贩子闫玲（化名）。

提起闫玲，当地“煤炭圈”几乎无人不晓。此人专门以倒卖劣质煤赢利。不论哪个煤炭公司，如果有滞销的劣质煤就去找她，有多少她要多少。低价收来之后，再想方设法以次充好高价卖出。

2008年到2016年，在张贵明的授意和安排下，供热集团与闫玲连续多年签订巨额煤炭购销合同。作为回报，闫玲几年间累计向张贵明行贿8505万元。

张贵明当时有多“关照”闫玲？几个细节可以窥见一斑——每年供热集团在采购燃煤前，张贵明都先询问闫玲能供多少煤，为其预留出足够空间后再联系其他供应商；其他公司给供热集团供煤，通常要先送煤后结款，但闫玲却可以先拿到高达80%的预付款，然后再送煤；其他公司供煤，供热集团要检验品质且仔细称重，不合格的拒收，但闫玲公司的煤既不检验也不称重，来者皆收。

这样“赤裸裸”的照顾并没有让闫玲满足。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她除了在哈尔滨当地回收劣质煤外，还从黑龙江省内其他地市、内蒙古等多个煤矿购煤。煤炭到手后，她会先对其进行“再加工”，即往煤里掺兑石头和煤矸石。用她自己的供述来说，“品质高的就多掺点，品质低的就少掺点，只要掺兑完的煤能烧得着就行”。

掺了石头的煤怎么可能保证供热？张、闫二人受益，却坑苦了哈尔滨的老百姓。两人疯狂敛财的那几年，正是哈尔滨市供暖投诉最多的年份，其中就包括来自李阿姨的无数通电话。

大量劣质燃煤填进哈尔滨的供暖锅炉，不仅烧不暖老百姓的屋子，还对当地空气质量产生了恶劣影响。“一到冬天外面就乌烟瘴气，我们也老咳嗽。”李阿姨说。

“这不是简单的民生问题，而是事关人心向背的政治问题，必须高度重视，快查快处！”哈尔滨市纪委监委对举报进行研判后，第一时间成立调查组，对张贵明及供热集团开展调查。

供暖质量不断提升，让哈尔滨市民温暖过冬。滕亮/摄

做好“后半篇文章”，让工作成效温暖冰城人家

由于涉案金额大，涉及人员多，哈尔滨市纪委监委审查调查部门采取与公安机关、企业纪委多方协作、构建合力的方式，有效缩短了办案时间。从2019年4月立案，到8月3日移送司法机关，仅用了89天。

“我们希望在新的供暖期到来之前把问题查处完毕，为哈尔滨的‘暖屋子’工程再加一把柴。”市纪委监委有关负责人说。

张贵明受到了处理，但是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的工作并没有结束。如何消除张贵明担任“一把手”10年来破坏企业政治生态造成的恶劣影响，促进大型国有供热企业深入整改，纪检监察机关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在张贵明案件的审查调查中，纪检监察机关抽丝剥茧，发现供热集团从董事长，到总经理、副总经理，直至底层工作人员频频违纪违法，系统性、塌方式腐败现象令人触目惊心。

对于损害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必须发现一起查处一起！截至2019年底，纪检监察机关累计查处物业供热集团违纪违法干部165人。“窝案”的查处，将“黑金链”剪断、“潜规则”打破，企业又重新拥抱生机，“李阿姨”们梦寐以求的“暖屋子”也更有指望。

在严查腐败问题的同时，哈尔滨市纪委监委还着眼堵塞制度漏洞，防止问题复萌——

调查组在审查调查中发现，每个供暖期内，供热集团采购煤炭的资金都在12亿元以上，并且在短时间内密集使用。这些资金的使用和支配权完全由企业决定，有时仅凭“一把手”决策。企业“三重一大”事项决策、特别是供热燃煤采购等多项制度都形同虚设。

针对此类问题，在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的建议和牵头下，该市全新打造了“政府投资项目和财政资金监督平台”，而煤炭采购则第一个被列入监管范畴。从采购合同签订，到燃煤进场，再到出入库、指标核定、付款等全过程，都在监管平台的监督下进行，确保煤炭采购工作公开透明、操作规范。

市纪委监委还从大局着眼，提出推进国有企业改革是供暖难题的治本之策。他们建议供热企业破除体制机制障碍，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引入多元资本，激发企业各类要素活力，形成激励约束机制，实现健康和规范运行。

在纪检监察机关的监督推动下，改革已经迈出了成功一步——原物业供热集团所属的17家企业被重组成10家，同时进行了热源管理、热网管理、供热区域的整合重组，变过去的粗放管理为集约精细化管理。不仅有效提升了老旧小区供暖质量，而且大大降低了污染物排放，让哈尔滨冬季的天更蓝。

“这个冬天碰上了疫情，我们不能出门，只能天天宅在家里。如果暖气不暖，肯定遭老罪了！”李阿姨说，幸好情况改善了，希望以后每年都能保持下去，每个冬天都是暖暖和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