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两朝的皇宫——紫禁城,是明永乐年间依据《周礼》和阴阳五行学说建立的。清入关后,承袭明紫禁城为皇宫,普遍认为是“清承明制”。但是清代的紫禁城宫殿布局,却与明皇宫差别甚大。如紫禁城的西北部,建有乾隆皇帝的“潜龙邸”重华宫;紫禁城东部,又建有占皇宫总面积1/6的太上皇宫——宁寿全宫等,这些变化主要发生在乾隆时期。这当然是清代政治斗争和满汉文化融合的一个结果,但同时也与执政时间长达60年的乾隆皇帝的个人意志有关。其中潜邸(指皇帝即位前的住所)的改造,尤其是改造后重华宫院里的崇敬殿、建福宫花园里的敬胜斋,还有位于宁寿宫花园北端的倦勤斋,这三处宫殿的修建,有一定的代表性。
改造潜邸,立志以大舜为榜样
穿过乾清门,进入紫禁城的“后三宫”,映入眼帘的第一座宫殿就是乾清宫,后面则是钦安殿。钦安殿的东西两侧分布着五所院落,总称为乾清宫东西五所。原为东西七所,建于明永乐十八年。当时,大学士杨荣《皇都大一统赋》称:“六宫备陈,七所在列。”后因发生火灾和扩建御花园,只留下了东西五所院落。
清代康熙时,东西五所成为皇子、部分皇孙居住的地方,按规定白天到上书房念书,放学后回所。康熙六十一年春,康熙帝到圆明园牡丹台赏花,看见站在牡丹花前的弘历(即后来的乾隆皇帝,此前并未住在宫中),前庭宽广、眉清目秀、身材颀长、步履稳重,谈吐声音既洪亮又悦耳,不觉眼前一亮,于是下令将其养育宫中,接受全面的宫廷教育。11岁的弘历进入宫廷后,就住在乾清宫东西五所的乾西二所里,开始了繁重而紧张的学习。
清朝皇室对皇子的要求十分严格。乾隆初年,军机章京赵翼在军机处值班时亲眼看到皇子们天未明时提着灯笼从隆宗门进来,路过军机处去上书房读书的情景后感叹,“吾辈穷措大专恃读书为衣食尚不能早起,而天家金玉之体,乃日日如是。”这虽然记载的是乾隆时期皇子们上学读书时的情况,但它却真实地反映了有清一代对皇子读书的严格要求。
按规定,皇子成年后就会给予封号,搬到内务府分配给他的府邸。雍正五年,弘历成婚后,按例应迁出宫外居住,但雍正帝下令让他仍居宫内,留在上书房继续学习。严格的教育,不仅使弘历学识渊博,使其从小养成了刻苦勤学、早起晚睡的习惯,还促使其立下了以古代圣贤为榜样,坚守敬胜,勤政为民的志向。
弘历即位后,西二所作为潜邸,被升格为宫。按照历史上唐玄宗改造潜邸兴庆宫的办法,乾隆帝弘历对整个乾西五所进行了改建,将西二所改建为重华宫院,西一所改建为漱芳斋院,西三、四、五所改建为建福宫花园,潜邸总名重华宫,既是礼仪场所又可娱乐休闲,是集多种功能为一体的建筑群。
重华之名出自《尚书·舜典》“帝舜曰重华,协于帝。”唐人孔颖达称:“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用此德合于帝尧,与尧俱圣明也。”尧舜乃上古的贤明帝王,舜继尧位,是因为其智慧、明德、温恭、诚实的品德和才能,能让尧的文德重放光芒。以“重华”为潜邸之名,表明了乾隆以大舜为榜样,以勤政爱民、政清德明实现太平盛世的心迹。
修建崇敬、敬胜二殿,牢记敬胜之义
改造后的乾隆潜邸还有两座宫殿都带一个“敬”字:一座是重华宫院里的崇敬殿,一座是建福宫花园里的敬胜斋。“崇敬”与“敬胜”都是“敬胜”之义。敬胜,出自《大戴礼》,唐人张守节《史记正义》称周文王昌诞生时,有朱雀衔《丹书》降于门户。《丹书》上写有“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等语。意思是说敬畏的人战胜了懈怠的人,国家就会繁荣昌盛;懈怠的人战胜了敬畏的人,国家就会灭亡。正义的人战胜了贪欲的人,国家就会繁荣昌盛;贪欲的人战胜了正义的人,国家就会灭亡。在潜邸改造中,特意将两座宫殿都取了相同意义的殿名,实属罕见。这是乾隆在借殿名之义表明要勤于政事,不能懈怠的态度。
崇敬殿是重华宫院的前殿,面阔5间,进深3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檐正中接抱厦3间,殿内正中悬弘历为和硕宝亲王时亲笔书写的黑漆填金“乐善堂”匾。崇敬在于推行仁政,而人的修养在于乐善。乐善,数典于大舜“乐取于人以为善”之义。大舜从种地、做陶器、捕鱼一直到做帝王,没有哪个时候他不向别人学习,吸取别人的优点来行善,也就是与别人一起来行善,影响所及,自然形成淳朴的社会、善良的风俗了。虽然那样的善世离我们很远,但记录在《虞书》里,清楚可考,无非是舍己从人,与人为善。万物生成,百业兴旺,都是以此为基础的,所以我们要存有虚心接受之心,听到一句善良的话,亲见一次善行,就会像江河决堤那样去推行,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崇敬”即“敬胜”之心。
敬胜斋位于建福宫花园最北端,面阔九间,两侧接游廊与延春阁相连,斋内建有二层仙楼,是乾隆藏书和读书的地方。据《国朝宫史》记载,明间仙楼上悬挂有乾隆手书的“旰食宵衣”匾。“旰食宵衣”出自南朝徐陵《陈文帝哀策文》“勤民听政,旰食宵衣”,意思是说天色很晚才吃饭,天不亮就穿衣起来,勉励自己要勤于政事,不要懈怠。除了这块匾外,敬胜斋西三间仙楼上还悬挂有一块乾隆写的“德日新”匾。“德日新”出自《大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易》称“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树木从地中生长出来,由小苗而成参天大树,在于日日不停地生长。君子的品德要像树木那样,日日积累,不断修行自省,就会变得高尚起来,最终实现道德的自我完善。
以敬胜命名宫殿以及悬挂“旰食宵衣”“德日新”两块匾额,乾隆是在提醒自己和子孙要勤于工作,敏于事,不断地追求进步和自我更新,牢记敬胜之义。
从敬胜到倦勤,慎终如始无间断
熟读诗书的乾隆帝深知安必忘危、慎戒必恭等道理。
乾隆未即位之前在长春仙馆和西二所的书屋名为抑斋,即位之后,凡是御园行馆,山水佳处,适合涵养性情之雅的地方,无不以此名命之,以示不忘记过去。抑斋之“抑”语出《诗经·小雅·宾之初筵》:“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意为要克制自己,才能保持威仪。乾隆帝青年读书时,以抑斋名书屋,是为了警示自己,不要贪图享乐,要刻苦学习。现在建抑斋书屋,仍然是要不断地提醒自己,“欲退损以去骄,吝慎密以审威仪”,做到这点才能敬业,才能专心地做好治理国家的大事。什么叫抑,就是不要高高在上,所谓日中则昃,月盈则蚀,是同样的道理。
乾隆过完60岁生日后,于三十七年着手开始营建太上皇宫,以作为他日后归政的燕息之所。太上皇宫西路为宁寿宫花园,花园第四进院落仿建福宫花园,北端也仿照敬胜斋建了一座面阔9间、卷棚硬山顶、覆绿琉璃瓦、黄琉璃瓦剪边的建筑。这座建筑,乾隆没有用敬胜斋的名字而是命名为倦勤斋。
“倦勤”出自《尚书·大禹谟》:“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立志要像大舜那样勤政到老,显然是对敬胜斋的注解与升华,也是对潜邸重华宫交的一份答卷,乾隆《倦勤斋》诗曰:“耄斯未逮称勤倦,敢与重华拟比肩。”倦勤斋可以与重华宫相比肩了,说明没有辜负当初的理想。乾隆四十四年,他作《倦勤斋作歌》诗一首,诗曰:“斯有说焉俟他日,匪曰今敢图安晏。旰食宵衣犹恐懈,慎终如始应无间。”他说现在怎敢贪图享乐,旰食宵衣还恐有所懈怠,必须保持勤政始终如一,不能有丝毫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