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民族的精神命脉，文艺是时代的号角，文艺工作者承担着培根铸魂的职责使命。2023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强调，要“围绕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这一新的文化使命，坚定文化自信，秉持开放包容，坚持守正创新”，为进一步做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也为新时代文艺工作指明了前进方向。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始终心系文艺工作，高度重视文艺在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中的重要作用，殷切期望广大文艺工作者“要把崇德尚艺作为一生的功课”“努力追求真才学、好德行、高品位，做到德艺双馨”“把个人的道德修养、社会形象与作品的社会效果统一起来，坚守艺术理想，追求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如何贯彻落实总书记重要指示，锤炼品德、锻造技艺，自觉承担举精神之旗、立精神支柱、建精神家园的崇高使命？近日，本刊专访了国家一级演员、著名越剧和影视剧表演艺术家何赛飞。

　　国家一级演员、越剧和影视剧表演艺术家，代表作有《敌后武工队》《大宅门》《追月》等。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中国电影百花奖最佳女配角、中国金唱片奖戏曲类专辑奖获得者。

　　早在16年前，何赛飞就曾荣获第四届上海“德艺双馨电视艺术工作者”荣誉称号。多年来，她始终坚守艺术理想和艺术良知，保持对艺术的赤诚、挚爱和敬畏，在艺术实践中为中国传统戏曲的保护和传承鼓与呼，年届花甲的她多次登上热搜。尤其是在获得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的颁奖典礼上，她的获奖感言尽显真性情，打动了很多人。在采访中，何赛飞说：“欲从艺，先立德。文艺工作者的自身修养不只是个人私事，德艺双馨要作为一生的永恒追求。”

　　守正创新
　　“文艺创作不能丢了老祖宗也不能陈陈相因”

　　记者：守正创新是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六个必须坚持”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也是习近平文化思想中一系列原创性成果形成和确立的精神底色。守正，就是坚守真理、坚守正道。您是越剧表演艺术家，又曾在创作实践中苦练京剧、豫剧等中国传统戏曲，您觉得坚守真理和正道，在文艺创作上如何理解？

　　何赛飞：中国戏曲种类丰富、百花齐放，无论是越剧，还是京剧、豫剧等，都是中国传统戏曲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不仅仅是艺术形式，更是文化符号。守正创新，守正是根基，是本源。我认为在文艺创作上守正，必须坚持传统和现代相结合。作为一名戏曲工作者，从专业上来说，不能丢了老祖宗，基本功得扎实。比如越剧曲调清悠婉转、音色柔和甜润，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要有越剧派别的规范；而京剧唱念讲究“字儿”“劲儿”“味儿”得浓，要掌握唱腔的高低缓急，掌握好气口、节奏。新时代文艺工作者，不光要学懂弄通老祖宗这些“活儿”是怎么回事，还要坚持现代文艺创作所秉持的方向。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是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代价值的概括。我们要回归传统、守根护脉，并汲取传统文化的精华部分，挖掘其中时代所需要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展示出中华文明强大的时代生命力。这就是我理解的文艺创作上的真理、正道。

　　记者：“‘结合’打开了创新空间”“‘第二个结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指出，在更广阔的文化空间中，充分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宝贵资源。创新，需要勇于探索、开辟新境。新时代新征程上，您认为应如何实现文艺创新发展？

　　何赛飞：创新是文艺发展的生命线，也是引领文艺发展的第一动力。实现文艺创新发展，我认为应该包含几个关键词。第一个是推陈出新。“故步自封、陈陈相因谈不上传承，割断血脉、凭空虚造不能算创新”，我们要坚持追根溯源、古为今用，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中体现中国气派、中国风范，在与时俱进中彰显中华文明的生机活力。第二个是融会贯通。优秀文艺作品是思想内容和艺术表达的有机统一、不同艺术形式和表现方式的有机融合。以戏曲举例来说，一方面，中国传统戏曲博采众长，广泛汲取了文学、音乐、舞蹈、美术、武术、杂技等多种艺术门类的精华；另一方面，新时代戏曲创作要在坚守戏曲本体的基础上，吸收借鉴现代元素，追求传统戏曲与当代艺术的有机结合、民族艺术与时代精神的高度统一。第三个是立足实践。文艺创作为了谁？为了人民，创作的作品是给人民看的。离开人民、离开生活，文艺创新就无从谈起。

　　豪情满怀
　　“得拿出点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劲头来”

　　记者：几十年来，您饰演过电影《红楼梦》《大红灯笼高高挂》《追月》和电视剧《大宅门》《情系国脉》《汉口往事》等多部作品中的经典形象，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请问您最大的创作感受是什么？如今，您已年过花甲，为什么还这么有创作激情、干事豪情？

　　何赛飞：最大的创作感受就是我作为一个中国人，要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用中国的传统元素、艺术语言、表现手段，演绎中国人的真善美，讲好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我是戏曲演员出身，传统文化早已深深渗透在我的骨髓里，因此，在创作中我会直接或间接地运用到这个特质。无论是《敌后武工队》中的小红云，还是《汉口往事》中的梅子；无论是《大宅门》中的杨九红，还是《追月》中的戚老师……每个角色的特点各不相同，我都想用心用情地创作好。文艺作品中的正面角色引领人，反面角色既丰富剧情，也能反向激励人，一部作品只要给观众的启示是积极向上的，就是发挥了正能量。今年，我61周岁了，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我还有意愿、有精力、有责任继续在影视和戏曲上做点儿什么。我这个人比较坚持自己的观点，有时候看到哪里有一些不好的现象，就想参与，就理直气壮地想管，但我特别能理解在中国这艘大船上，遇到一点儿问题很正常，我们每个人都要与国家同甘共苦，尤其是文艺工作者得拿出点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劲头来。

　　记者：“专业的电影演员、业余的戏曲宣传者”，请问您为什么给自己这个定位？前几年，您和姐妹们一起创立了戏剧社，经常进行义讲、义演，为戏曲的传播撒下火种。您为什么成立戏剧社，您觉得民间戏剧社团能为文化传承发展带来什么？

　　何赛飞：无论是影视剧还是戏剧，都是重要的艺术表现形式，也都是我所热爱的事业。在我离开小百花越剧团后，曾经说过这句话。多年过去，我想在影视表演和戏曲传承弘扬上都能更精进、更专业，发挥一点儿自己的光和热。因为我从未真正离开越剧、离开戏曲，更没有离开艺术创作。进入影视剧行业后，在钻研影视表演艺术的同时，我一直关注着中国戏曲的发展，于我而言，这些艺术形式并不冲突。一个人的心在哪儿，做了什么，这很重要。成立戏剧社是很偶然的事情。前些年，我几次回老家浙江岱山时，感受到家乡人民对我的喜爱和热情，便想回馈家乡父老。在我跟曾经共事于越剧团的一些老姐妹商量后，于2018年创办了随心戏剧社。成立戏剧社的另一个原因是想身体力行地为中国戏曲事业的发展做点小事，让更多的人了解、喜爱戏曲文化。姐妹们都是义务参加的，支撑大家的是一种情怀。成立的第二年，正赶上新中国成立70周年。我心潮澎湃，决定举办一场汉礼仪文化活动，向祖国70周年华诞致敬。于是，我用3个月时间查阅了大量文献，又从高校聘请了汉学专家，并邀请姐妹们把整理出来的礼仪知识教给从社会上招募的嘉宾。当天，70位嘉宾和50多位工作人员从装扮、坐姿、拜礼，到品茶、听琴、论道，再到猜汉字、猜乐器、对歌赋……一起感受、体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现在，我更多的是走进文化馆、群众艺术馆、大中小学的艺术课堂等，给戏曲爱好者和孩子们传授发声、动作等戏曲知识，跟他们交流对艺术的感悟。其实我做得远远不够，今后还要做得更多一点。

　　何赛飞剧照

　　崇德尚艺
　　“端了演员这碗饭，就要知敬畏、懂感恩”

　　记者：2023年11月，您在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上说，演员这个职业很辛苦，但“我还是愿意继续辛苦，继续受苦，情愿少活几年，我也想创作角色奉献给大家”。然而在很多人看来，随着社会高速发展，节奏快、压力大似乎成为常态，演员本身是一个光鲜亮丽的职业，并没有格外辛苦。对此，您如何看待？

　　何赛飞：演员跟很多职业一样，都肩负着建设国家、服务人民的光荣使命，但演员这个职业又略有特殊，并不是因为它光鲜亮丽，而是因为演员的言行举止在社会上有着一定程度的示范效应，必须谨言慎行。其实无论从事任何工作，只要拼了命想把它做好，本身就是一件很苦的事。一个人该如何坚持“苦行”？那便是发自内心去热爱。真正热爱了，付出再多辛苦也会觉得快乐。在拍摄《孝庄秘史》时，为了更好体现人物心情，我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啪地坐下去”的情景，当时太用力把尾骨坐坏了，到现在仍有积水。在拍摄《花木兰》时，我从马背上重重摔下，脊椎受伤，为了不耽误剧组进度，打了3针封闭能站立后，便回到片场。这些都没什么，努力把角色塑造好是演员的本分。塑造角色不光要靠技艺，更要靠你的心灵，你的情感，甚至你的魂魄都要借给这个角色，真正把自己变成剧中人。在电影《风月》中，我扮演既扭曲又哀怨的悲剧人物秀仪，她是旧时代的受难者，当我进入这个角色后，在片场一度情绪失控导致胃痉挛，疼得浑身发抖。所以，在我的心中，做演员是要“折寿”的，这叫“生命折旧”，但我情愿如此。

　　记者：您不仅在文艺创作上追求卓越，而且在思想道德修养上追求卓越，在追求德艺双馨的路上矢志前行。您认为演员最重要的德行是什么，应如何把崇德尚艺作为一生的功课？

　　何赛飞：“学艺先学德，做戏先做人。”演员作为公众人物是带着“光环”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引发观众尤其是年轻人的关注甚至效仿，因此必须展现出积极的形象，引导观众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行为习惯。我认为，演员最重要的德行是要守住本心，知敬畏、懂感恩。守住自己的本心，才能用内生动力去做好该做的事情，也就是守本分，尽责任；知敬畏，恪守行业规范和职业道德，才能做到言有所戒、行有所止；懂感恩，我们的舞台是观众给的，要心怀感恩之情，才能不负期望，从艺之路才能越走越宽广。端了演员这碗饭，崇德尚艺便是一生的功课。近年来，“饭圈文化”盛行，我们要警惕不良“饭圈文化”侵蚀年轻人的价值观。追星本来是正常的社会现象，以一种积极健康的方式去追随榜样，向榜样学习，能够实现自我成长。但现在“饭圈文化”背后有很多商业操作，这就比较麻烦。一些资本力量想方设法为明星造势增加曝光率，打造“流量明星”，导致一些人没有把心思放在艺术追求和磨练本领上。资本不能绑架艺术，当演员就要珍惜这个身份。演员能不能红、有没有流量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热不热爱自己的职业。选择成为一名演员，就要努力把每一个角色演好，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演员这份职业的尊重，要努力在追求德艺双馨中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近年来，国家有关部门开展了“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文娱领域综合治理工作等，对文艺界倡导新风正气很有现实意义。我觉得，我们的文艺正在推动社会向美而行。（本刊记者曹雅丽采访整理）

　　【采访札记】心怀热爱方能笃行不辍

　　从艺43年，她从未被外物所迷惑，不炒作自己、不参加综艺，鲜少接受媒体采访，只靠精湛的演技和真挚的情感打动着观众的心。她就是被观众誉为“演艺界一股清流”的何赛飞。当问及艺术道路上如何始终坚守本心时，她说：“无他，唯有热爱。”

　　热爱充满无穷的力量，是激发内心最深层潜能的驱动力。从考入岱山越剧团，到成为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五朵金花”之一，再到斩获金鸡奖最佳女主角，一路走来，何赛飞以饱满的工作热情、温柔且坚定的气韵，把演艺事业融入生命，把中国戏曲浸入生活，她塑造的角色，像附着人物的灵魂，“把观众带进剧情里乐跟着乐，悲跟着悲”。

　　热爱不仅是发自肺腑的情感，更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在艺术实践中，她不惧“外伤”，甘受“内伤”，让观众透过自己的创作，探索角色的内心世界，感知剧情背后蕴含的精神力量，进而提升观众的欣赏能力、美学素养。何赛飞说，无论是影视演员还是戏曲演员，都需要用艺术创作去启发、引导观众欣赏美的情操，感知生活的幸福感。近年来，从事艺术表演的同时她创办了随心戏剧社，为推广普及戏曲艺术孜孜奉献着。她还多次为海鹰基金会等捐款捐物，参与为自闭症儿童举办的画展活动，经常到学校、文化馆义讲，到敬老院、福利院义演……

　　采访中，何赛飞一直说，自己做得远远不够，真的没什么好宣扬的。她认为，为艺术发展的事要大声呼吁，个人做点儿事不值得去讲、悄悄地做就好。“但我想，接受采访的压力，与观众的赞赏带给我的压力是一样的，会是一种良性互动。”她说，“很多观众给我留言，鼓励我，还有一些学生因我而考到上海读书，知道我在练毛笔字，也会拿起笔来。感动、欣慰之余，我更要做好自己，多做正能量的事。”当谈起对反腐败工作的感受，作为民盟盟员、曾多年担任浙江省和上海市政协委员的她说，“我有话说，反腐太好了”，执政党如果党风不正，怎么能带领国家这艘大船驶向更远的地方？这些年明显感觉到党员干部的精神面貌在改变，服务群众的干劲和精气神提升了，老百姓办事越来越便捷。

　　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正是源自对事业、对观众的热爱，成就了观众眼中“独具魅力”的艺术家何赛飞。干一行，就要爱一行，一个人只有饱含热情地投入，才能在干事创业时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地不懈奋斗，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业绩。（曹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