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作家协会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放下武器》《男人立正》,散文集《重归书斋》等。
如今,火车上、地铁里,甚至马路上、病房里,几乎都是看手机的人。你可以在男人女人的包里找到香烟、打火机、口红、香水,但可能找不到一本书。似乎没人愿意读,也读不进去。不是书不好,而是我们的阅读能力下降了。
读手机也是阅读,读网页、读电子书,广义上来说,都可以算是读书,但这些大多是快餐阅读、娱乐阅读、消费阅读,而不是审美阅读、思想阅读、经典阅读。手机阅读是没有门槛的阅读,是一次性消费式阅读,那种阅读就像一次性筷子一样,用了就扔。我认真研判过抖音、今日头条的视频,大都是猎奇的信息、好玩的东西、搞怪的表演,把那些不想读书和读不进书的人全都集中在视频前,然后津津乐道地消费图像和图像里耸人听闻的故事。
书香大概成为遥远的记忆了。
真正意义上的读书,是读经典的书,读审美的书,读有思想的书,读给人启迪、开智的书,读人类文明、智慧与情感结晶的书,读被历史和时间检验后而无法扔掉的书。读书是与人类的文明对话,与思想的大师交流,是在洗礼之后的灵魂升华、人格完善、境界脱俗。
书是什么?各种各样的赞美和描述随手可以拈出成百上千条。而我要转达给大家的是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美籍俄罗斯作家布罗茨基说的:一座图书馆远比一个国家强大。因为几千年人类的文明和真理在图书中,而不是在那些滔滔不绝却自以为是的教诲和演说里。
我对读书的忠诚和痴心不改,源于少年时期的读书往事。12岁那年,我读的第一本小说叫《鲁宾逊漂流记》,传奇的故事让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幻想,甚至自我虚构的一个冒险故事让自己整整激动了一个夏天。可是那个时代的小说全都被查封了,我们从学校关闭的图书室里偷出了《吕梁英雄传》《敌后武工队》《苦菜花》等小说,看得全身热血沸腾,时常独自一人坐在黄昏的树下扛着瘦弱的脑袋面对夕阳发呆,后悔自己生不逢时,没有机会跟鬼子来几招真的。后来小我两岁的弟弟上了另一所农村中学,他的一个崇姓同学父亲曾留下了不少那个时代不许看的书,崇姓同学就偷偷地将书借给我弟弟,弟弟带回来后给我看,但只许看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必须带走。我们兄弟俩一个看上半夜,一个下半夜接着看。但因为家境贫寒,彻夜看书就浪费油灯的煤油,家里的煤油本就不够用,母亲不得不禁止我们看“坏书”,我们很忧伤。一次,我的一个同学说二十里外的一个亲戚家有一本小说《林海雪原》,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可是他的亲戚说没有而且也没留我们吃晚饭。书没借到,赶回家时,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看着天上挂着一轮残月,肚子饿,腿发软,鼻子酸酸的,但又不好说。这本书直到我上大学后才看到。
在那个精神和物质都极度贫乏的岁月里,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只有两件,一是吃红烧肉,二是有小说看,如果能看上小说又有肉吃,那就是“共产主义”。小说看得多,脑子里就容易胡思乱想,想的最多的就是看别人的书不如自己写书。有一次我真的准备动手了,我捏造一个儿童团员到鬼子的炮楼里去偷枪,然后用枪押着二十几个鬼子交给了八路军。这样的故事显然很难流畅地写下去,只写了几百字就停下笔不写了。高考恢复了,没什么时间看小说了,可我考大学报的专业全都是中文系,为的就是将没写完的小说写下去。
如今,当我以一个作家身份来总结阅读经历时,简单到只有两句话:知识改变命运,读书决定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