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新
话剧和影视演员,代表作品有《茶馆》《雷雨》《龙须沟》《我爱我家》《大江大河》等。
观众看戏的时候也不管外在花哨的形式,更多的是看故事、看人物的真实感
北京人艺是人民的剧院,以表演现实主义剧目见长,许多剧目都表现北京人、北京的故事和风俗,从早年间的《茶馆》算起,应该有几百个剧目了。现在的话剧形式很多,而现实主义是基础,无论外边是什么样的壳儿,这里面的酒一定得是好酒。观众看戏的时候也不管外在花哨的形式,更多的是看故事、看人物的真实感。前些日子,《茶馆》演出,很多观众排长队买票,就是对我们工作的认可。
我们这一代演员特别幸运,我进人艺那几年是话剧特别蓬勃的时期,当时人艺复排《茶馆》《雷雨》,还创作了《左邻右舍》《丹心谱》等等,观众对话剧的热情也很高涨,用一票难求这样的词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记得当时《蔡文姬》一演,就看到好多观众来剧院排队买票,人一多就把咱们人艺的南墙给挤倒了。我那会儿还是小伙子,二十来岁,当时就想,人艺这些老演员长得也不太漂亮,嗓子也不好,但他们演起来怎么那么好看呢。看着这些好戏,那个舞台就把你给震撼了,心想演话剧真是值得我干一辈子的事情。我从80年代开始演一些角色,像《小井胡同》里的小力笨儿,还有《天下第一楼》里的大少爷,就慢慢演起来了。
我们就像平常生活一样在表演,在舞台上描述生活
一个演员的阅历,包括对文学、对社会的理解,对于表演有很直接的影响。于是之老师也说过,经过了“文革”十年,他再演《茶馆》,跟之前演就不一样,他对人生的理解更深刻了。话剧纯技术性的表演不多,不用踢腿,不用翻跟头,也没有什么高腔,我们就像平常生活一样在表演,在舞台上描述生活。但是舞台上的生活是我们创造出来的生活,是我们从生活中选择提炼出来的,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这就有一个难度了,因为没有技巧所以更难。我经常和演员说,不准把台词说完扔在那就完了,因为剧本中没有那么多形容年代、形容心理活动的词,我们要把所有台词都变成人物的行为,把背后的潜台词表现出来,要不然光说台词不就成广播剧了吗。所以当一个好演员是很不容易的,比如《雷雨》中的四凤,十六七岁,需要很高的表演技巧,年龄太大的演不太合适,太年轻的演员可能理解不到,驾驭不了人物的复杂性,所以有的角色是很难演的,需要舞台和时间的磨炼。
国家级院团是有更多文化传承责任的,不能一味做观众的尾巴
北京人艺是北京的一个金字招牌,应该是保留北京文化艺术特色最浓重的一个地方。我们有些剧目是带有博物馆性质的演出,保留着老一辈的样式。《四世同堂》《茶馆》受到观众的喜爱,说明大家对京味儿话剧的向往和支持,但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京味儿话剧越来越难排了。以前北京人艺学员班培养出来的演员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现在的孩子都是大学毕业,来自天南海北,说好北京话都不容易。就连年轻的北京人对于北京城的感觉,老街坊之间关系的感觉,都缺少了形象的思维。
演戏是个感性的事,有些演员对前门楼子四九城都没有概念,光靠在台上搭个景儿就很难有感受。北京城市越来越发展,生活越来越现代化,但是北京味道不应该随之流失,京味儿话剧保留着老北京的文化记忆,应该让京味儿在我们舞台上越来越浓。比如我们排《窝头会馆》时,剧本的话比较密,纯地道的京味语言,语速又快,当时就想是把观众来不及听的删掉,还是我们把台词说慢一点。后来我们决定坚决不删,保留原汁原味的老北京语言,观众可以根据情节、人物关系和话的指向来判断。比如“你这孩子怎么不好好跟我说话,净掉腰子呢?”你根据人物性格和情节,也能听懂了,保留北京地域的一些特点,也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普及。国家级院团是有更多文化传承责任的,不能一味做观众的尾巴,应该用深厚的传统去吸引观众。比如《雷雨》里面,周朴园有句话“你的生日——四月十八——每年我总记得”,这是典型的那个时代写台词的方法,也被我们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了。因为只有这些东西在,它的那点儿味道才在,不然这些东西就会一点点地丢掉。你能通过这个剧了解那个时代遣词用句的方法,有一股老家具的味儿,那种朽旧味儿也是很有味道的,跟鲁迅先生收藏清朝普洱茶似的,它不一定有多香,而是为了品尝一下历史的味道。(本刊记者宋梁缘根据杨立新先生的讲述整理)◆